开门七件事之一就是茶,饮茶作为生活的一部分,确实是古已有之。
不过中国人喝茶,各地是很不相同的,总的来说,南方人比较讲究,北方人比较随便,盖茶叶产于南方,南方人的生活也比较精细、写意。不过不论南北方,干部用一个类似雀巢速溶咖啡的玻璃瓶子,装些茶叶(通常是绿茶),可以不断添热水,是机关办公室的常见状态;只有潮州、厦门一带的机关,干部是上班也要喝功夫茶的,潮汕、闽南正是中国最讲究、最会喝茶的地区,全民如此,机关干部自然也不例外。
功夫茶,顾名思义,泡茶和喝茶都讲究功夫,茶的种类和茶具、泡茶的程序,更是随便不得,过程重要,结果也才重要,当然还要有相应的气氛和环境。潮汕、闽南一代,殷实人家有专门喝茶的角落。过去的士大夫之家,更有专门的茶室,是与书房同等重要的,因为茶具的陈列、烹茶的场所、招待客人品茗,需有专门的房间,其家具的定制和摆放,也是有讲究的。平民百姓即使没有这等条件,村头巷尾,也照样可以是泡、喝功夫茶的所在,喝茶的乐趣,是不分阶级的。
潮汕人和闽南人都喝功夫茶,却各有自己的喜好,前者主要喝鳳凰单丛(乌龙茶的一种),后者主要喝铁观音(也是乌龙茶的一种)。 乌龙茶是红茶(发酵茶)、绿茶(不发酵的茶)之外的又一个主要的茶叶品种,是半发酵的。
我少时随父母由上海迁居福州,福州产的花茶出名,故福州人主要喝花茶,喝花茶是不用讲究的,一个茶杯,一壶热水,一把花茶即可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即使在饥荒过后,主副食品仍是定量供应,喝茶不可能讲究。
七十年代初我告别农村生活,进入一家钢铁厂当上了产业工人,同宿舍的一个刘姓安溪籍老工人,是我喝茶的启蒙师傅。安溪是闽南的一个县,是铁观音的原产地,当地人无不嗜茶,且只喝铁观音。老刘是补锅匠出身,后来进厂当了轧钢工人,他自制小煤油炉一个,专门用来烧开水,泡铁观音需用沸腾的开水。 他的茶具并不讲究,一个盖碗,几个积满茶垢的小茶杯而已。铁观音茶叶则是他从故乡带来的。 初与他为室友,下班之后,我只是躺在双层床架的上层看书,对他烧水烹茶,并不在意,及至老刘将茶杯高举过头,送到我手中,方忙不迭道谢接过, 他先让我嗅一嗅茶杯,只觉清香袭来,即使是初次品茶,也能嗅出。自此,老刘泡茶,必有我的份,他是粗人,不讲什么茶道,但是泡茶对他而言,是生活的一部分,下了班,或与我一同喝茶,或有同乡来坐,照例也是喝茶。
后来认识了邻近工厂的一个李姓技术员,他是潮州人,我们时有过从,互借书籍,议论政局,我去他的宿舍,他必以小电炉煮水,再以典型的潮州茶具、程序泡凤凰单丛,一同喝茶聊天,也是文革后期,南方小城市小知识分子和青年工人业余生活中的一个场景。
八十年代初我在北京求学,虽然没有带专门的茶具,却也以茶杯泡铁观音,引起同学的兴趣。当时北京买不到铁观音之类南方的茶叶,只有在每年一次的全国农业展销会,能够在福建展厅买到价廉物美的铁观音。
福建的武夷山所产岩茶也是乌龙茶的一种,“大红袍”就是其中的代表。其实武夷山产的红茶,虽然没有祁红与滇红的名气,风味或过之。 武夷山下的正山(地名)小种红茶,以带有烟熏的独特香味著称,英国皇室一直以这种红茶作为下午茶的必备茶叶。现在内地的茶叶店到处都有,但是几乎都买不到正山小种,店员甚至不只其为何物;倒是香港的某些茶叶店,倒还能见到。正山小种红茶,就这样泡着喝,香味浓郁,加入奶或柠檬,就是上好的奶茶和柠檬茶, 试过即知。
我平时多喝铁观音,以紫砂茶壶泡之,倒入有柄的小玻璃茶杯,茶色金黄如白兰地,有时只喝数口,将玻璃杯置于专门的小电热板上保温,可以随时啜上一口,亦小乐趣。
龙井、正山小种、台湾的高山乌龙茶,间中品之。近年有时泡云南的普洱茶,也喝出其特有的风味。
古人云佳茗似佳人,以我的喝茶经验,则是佳人易得,佳茗难求。